「被浪费的食物可能变成美食吗?柏林的年轻人说,瑞典、英国和荷兰有这样的餐厅了,德国没理由缺席。」

特约撰稿人 艾霖 发自柏林

外表极不起眼的观念餐厅位于柏林新科隆区(Neukölln)。
外表极不起眼的观念餐厅位于柏林新科隆区(Neukölln)。摄:艾霖

改变世界,从自己做起,再小的一步,都比光说不练强。厌恶浪费将一群柏林年轻人凝聚在一起,成立德国第一家观念餐厅。他们募集卖相不佳或号称即将到期的食材,变出五星级饭店水准的平价美食,以口腹享受代替生硬说教,以行动向浪费宣战,对抗富裕社会偏颇的资源消耗,重建人类和食物的和谐关系。

这家社会企业餐厅,一语双关,取了个非常贴切的名字—— restlos glücklich (直译:一点不剩最快乐),表示吃得精光最快乐,也暗示这种快乐百分之百,了无遗憾。餐厅不以营利为目的,吃只是社会改造运动的手段,希望透过食客切身的正面体验,激发更多人有意识的消费习惯,继而施压食品业者,改掉助长浪费的恶习,如大份量包装、错误诱导的有效日期标记、“以貌取人”的筛选标准等。

Leoni 说“最好的休闲,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她个人的乌托邦是一个“不伤害环境、不剥削地球另一端村民”为消费前提的社会。

餐厅六个核心团队。
餐厅六个核心团队。图片由 restlos glücklich 提供

一起携手向浪费宣战的,是六个人的核心团队。发起人之一 Leoni 社会系毕业,从事另类政治教育工作。28岁的她喜欢尝试新事物,旅行过30多个国家,看透了工业国家对第三世界的强巧豪夺,她从改变自己行为做起,平日以脚踏车代步,出远门只坐火车,衣服不是二手就是公平贸易牌(Fair Trade),尽量吃素,但偶尔也吃点肉或鱼,免得亲友为难,她不在乎自己做得是否彻底,只求用诚意和行动感染他人。她说“最好的休闲,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她个人的乌托邦是一个“不伤害环境、不剥削地球另一端村民”为消费前提的社会。

社会运动因为需要长时间的投入,热情耗损得快,加上个人家庭及职场的变化,容易陷于昙花一现,但如果义工的人数能持续增加到70,保持充沛的轮流人力,便能够永续经营。

团队另一成员 Lena,原本读的是西班牙文学,怕找不到工作,副修企管奠底,专攻非营利事业的管理。Lena 从小立志改变社会,在 Freiburg 读书时,就加入食物共购合作社(food cooperative),支持农业正义。毕业后到柏林找工作,得知社企餐厅在找懂财务的专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订制的,一拍即合。Lena一边在环保NGO找到工作,一边投入社企,理论与实务紧密结合。每周工作50个小时,正规工作和义工的投入时间3比2,后者完全无偿。

因为对数字在行,社企募款的企划书就出自她的手笔,透过公众集资,短短一个月内募得两万七千欧元(约三万美元),“可见我们的社会多么渴见有意义的社会创新行动!”Lena 告诉记者现在大概已感召30名义工加入,社会运动因为需要长时间的投入,热情耗损得快,加上个人家庭及职场的变化,容易陷于昙花一现,但如果义工的人数能持续增加到70,保持充沛的轮流人力,便能够永续经营,把规模从现在只周末晚间开店,逐步延长,扩大影响力。

菜单是开店前10分钟才选定。
菜单是开店前10分钟才选定。摄:艾霖

这也是丹麦前辈们的经验谈。柏林的点子,其实是受到哥本哈根餐厅 Rub & Stub 的启发。两年前,环保专业的 Anette 在报上读到丹麦餐厅将“弃婴”食材变为美食的新闻,兴奋不已,决心亲探究竟。那年夏天的年度旅行就选定为哥本哈根,老公小孩一起拖去取经,得知类似的社企餐厅,已出现在瑞典、英国和荷兰,德国没理由缺席。回家后立刻行动,和密友 Leoni 一起成立社团,争取到社会影响实验场(Social Impact Lab)的辅导,在柏林开始动起来,很快吸引公关专家、NGO 活跃分子、老师、农业生态热心人士等投入。他们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责无旁贷,付诸行动。

根据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统计,去年在德国被丢弃的食物高达一千八百万吨,浪费的程度令人痛心。这个抽象的数字代表着:每一秒钟,313公斤食物被丢进垃圾桶;三分之一的超市、农场、或住家食物被销毁或丢弃;将这些食物一一装柜的话,货柜车可以一路从柏林排到北京。

白白被牺牲掉的食物“罄竹难书”——海关没收的巧克力、长得太大的蕃茄、太小的樱桃、变形的蕃薯、畸形的姜块、隔夜的面包、贴错标签的茶包、躺在橱窗里曝晒过度的酒⋯⋯

这个抽象的数字代表着:每一秒钟,313公斤食物被丢进垃圾桶;三分之一的超市、农场、或住家食物被销毁或丢弃;将这些食物一一装柜的话,货柜车可以一路从柏林排到北京。

Anette 最爱到黄昏市场拣人家不要的菜,创意烹调,化腐朽为神奇,完全继承妈妈的持家美德-小时候,每到星期五,餐桌上就会出现怪理怪样的料理,是妈妈冰箱大清仓变出来的成果。39岁、有两个女儿的 Anette 相信现代社会食物的取得太容易了,以至许多人忘了零头剩菜还可以“废物利用”这回事,急需从教育上着手改进。

餐厅里唯二支薪的是店长和厨师,其他的人都义务奉献,端盘子、切菜、洗碗、擦桌子…。餐厅所有盈余,投入社会工作,到小学和中学开讲座和烹饪课,以轻松、生活化的方式,告诉孩子们食物链及生态的关系,让下一代从小养成正确观念,知道盘中飧,粒粒皆辛苦。

餐厅坐无虚席。
餐厅坐无虚席。摄:艾霖

意大利餐厅做甜点提拉米苏,只需蛋黄,剩下一大堆无用武之处的蛋白,他就做成法式蛋白脆饼;怕救来的大量蔬菜烂掉,他赶紧向印度人学会做酸辣酱,见招拆招,不亦乐乎。

记者造访餐厅那天,30人的小空间坐无虚席,客人都是慕名来捧场的,店里出什么菜,客人就吃什么,服务不够俐落,菜色有限,没人不耐烦,反而流露出共襄盛举的亢奋神色,大家都明白化意念为行动需要多少热情支撑,不以赚钱为人生目标的理想青年多么可贵!简单的家具和摆设,全是捡人家不要的,但朴素中更显不凡。

在好几家高级餐厅掌过厨的厨师 Daniel,从未如此有创意过,每天要煮什么依当天收来的食材而定,菜单都是开店前十分钟才搞定的,像意大利餐厅做甜点提拉米苏,只需蛋黄,剩下一大堆无用武之处的蛋白,他就做成法式蛋白脆饼;怕救来的大量蔬菜烂掉,他赶紧向印度人学会做酸辣酱,见招拆招,不亦乐乎。

义工之一的 Askan,平日就在酒吧当酒保,休假日还到餐厅帮忙,问他这样会不会过劳,26岁的他精神抖擞地说“不会啦,我驾轻就熟,做起来比别人轻松,只要不是每天就还可以”,Askan 是被朋友——店长Ole——的热情感染,一头栽进去的,他说“可能因为意义不凡,与有荣焉,所以不觉得累吧!”

外表极不起眼的观念餐厅位于柏林新科隆区(Neukölln),该区多为中下层及外国人聚居,房租相对便宜,吸引大量有创意、没存折的年轻人落脚,新创事业如雨后春笋,甚至演变成观光客体验另类生活的麦加。

为了贯彻不浪费的理念,店里餐点的份量都不大,但吃不饱的,可以免费续盘;为了减少碳足迹,他们坚持只用当季、当地的农产品。

外表极不起眼的观念餐厅位于柏林新科隆区(Neukölln),该区多为中下层及外国人聚居,房租相对便宜,吸引大量有创意、没存折的年轻人落脚,新创事业如雨后春笋,甚至演变成观光客体验另类生活的麦加,飘入耳边的尽是外文。

法国已在去年五月通过法令,禁止大型超市销毁食物。德国民间急起直追,柏林“拯救食物”运动如火如荼,义工们平均每天一千次进出超市仓库,截走食物济贫;柏林各区出现十多个公共冰箱分享食物,互通有无;拒用包装的另类超市 Original Unverpackt 去年也在柏林开张。社会关怀企业的蓬勃发展,让这个标榜“虽穷但性感”的城市越来越可爱,越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