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看到两幅面孔,不同的装扮,却一样愤怒。」

端传媒记者李易安、符雨欣 发自台北

2018年8月7日,游人在台北象山拍照留念。
2018年8月7日,游人在台北象山拍照留念。摄:陈焯煇/端传媒

【编者按】在新冷战局势成形、台海局势日益紧张的此刻,端传媒推出“新冷战下的两岸关系”系列专题,回顾两岸停火四十年来的重要政治、经济与文化事件。首篇刊出 ECFA(《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 十周年深度追踪报导,次篇刊出的是四对两岸恋人结婚、成家甚或离婚的故事。今日台湾组推出报导〈我们的青春,到不了台湾〉,同场加映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汪宏伦专访。

自2011年,台湾正式开放“大陆地区学生”来台读取高等学位政策,对两岸来说,都是“促进文化交流”的好事——虽然台湾原本的政策考量,除了趁两岸缓和推动交流外,也考虑到解决本地私立大学教育资源过剩的问题,但只要这个交流的空间存在,双方彼此的隔阂与闭塞,或许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更不要说往往能激发出新颖的刺激。

只是物转星移,过去十年的经验反而越来越明确了一点:“接触与相处”未必是降低敌意、奠定和平基础的必然方式。“陆生”如今在台湾的处境尴尬,一方面仍被岛内强烈地视为“他者”,政策、福利及人心归属上常面临被排除的争议,一方面如今的大陆年轻人也更擅长表达自己的国族认同和政治观点,即便这些观点可能与台湾主流的认知相左。

两地、两群人不是没有过蜜月期,只是在历经太阳花运动、台湾政党轮替、香港反修例运动等政治环境的变动之下,台湾本土越来越感受到“亡国”危机,而大陆学生的主动性也越来越强,彼此容忍的限度都被一而再地提高了——陆生的内卷化日渐严重,“老三届”陆生和后来者在对台湾本土事务的参与和关怀上,也有了明显的程度上的差异。

我们常看到两幅面孔,不同的装扮,却一样愤怒。

反身相照,这十年人与政策的磨合之中,我们可以看到的、反思的、预判的,是什么问题?就此,端传媒专访了台湾中央研究院研究员汪宏伦。汪宏伦长年进行深化民族国家(nation-state)与民族主义(nationalism)研究,探讨东亚不同民族主义之间的互动,在此脉络下,汪宏伦长年研究陆生来台议题,梳理了“陆生”在台湾的数个重要阶段与时空转折,并著有〈“RIP,426”:解析“大陆地区旅台学位生”的国族经验〉一文。在这陆生政策发生转折的2020年,他会怎么回顾陆生十年来的起伏曲折?

开放陆生来台原本应该是可以表现善意的,却因为一方面有中华民国的制度框架必须维持,另一方面又要顾虑在野党的杯葛,最后才会产生扭曲陆生权益的规定。

端=端传媒,汪=汪宏伦

端:台湾政府在制订相关移民政策的过程中,纳进了有关民族主义、国格、国籍、国家定位的议题;在大陆配偶及陆生政策的形成过程中,是否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陆生这一国家政策的形成逻辑是什么?

:这个问题,首先必须厘清谈的是哪一任政府,因为民进党和国民党对于国家定位、民族主义的看法有很大差别。不过蓝绿现在最大的公约数就是中华民国的制度框架,而这也是我强调应从制度出发来谈国族认同的原因。

虽然陆生政策,是在我们一般认为比较“亲中”的马政府执政时所制定的,但马政府依然必须维护中华民国的制度框架。

台湾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家定位不明,因此只要扯上中国大陆,注定就会出现许多争议——因为在现有制度框架下,大陆既不是“国内”、也不是“国外”,然而在现代的民族国家框架下,“国民”与“非国民”之间的分别,应该是要非常清楚的。也因此,许多根据国籍界线所制订的福利政策,一旦牵涉陆生,就注定要出现问题。陆配的问题也很类似,有些陆配觉得自己明明嫁来台湾,为什么身份、福利却比不上其他外籍配偶。

在马政府想要推动两岸交流的年代里,台湾毕竟还是民主政体,因此必须顾虑到在野党的批评或反弹,所以才会制订出一些奇怪的陆生政策,比如所谓的“三限六不”政策(端百科:限制采认高等学校学历、限制来台中国大陆学生总量、限制学历采认领域;不涉及加分优待、不影响国内招生名额、不编列奖助学金、不允许在学打工、不得在台就业、不得报考公职及专技考试)。

在这种脉络之下,开放陆生来台原本应该是可以表现善意的,却因为一方面有中华民国的制度框架必须维持,另一方面又要顾虑在野党的杯葛,最后才会产生扭曲陆生权益的规定,也让陆生来台之后非常不满,甚至对台湾的民主体制多有批评——比如他们会说,台湾人不是常讲自由、民主和人权吗?为什么一碰到大陆就有双重标准?因此我认为,台湾模糊的“国家定位”是一切陆生问题的源头。

除了国家定位问题之外,北京对台湾在安全上的威胁、以及两岸对彼此的敌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台湾对大陆的敌意,是从 1990 年代两岸开始交流之后才开始上升的,而 1994 年千岛湖事件、1996 年飞弹危机、2003 年 SARS 疫情,就是几个关键时间点,让台湾对中国的怨恨不断升高。

事实上,台湾对大陆的敌意,是从 1990 年代两岸开始交流之后才开始上升的,而 1994 年千岛湖事件、1996 年飞弹危机、2003 年 SARS 疫情,就是几个关键时间点,让台湾对中国的怨恨不断升高。马政府对于这种累积而来的怨恨并不理解,还一厢情愿觉得开放交流可以减缓敌意,结果却事与愿违。此外,我们也不能忽略国民党政权在解严之前实施的反共、仇共教育,这种情绪后来有部分也被转化成了仇中、反中的情绪。这些历史的背景结构、宏观的制度框架,都必须要被考量进来。

2015年7月29日中国山东省济南市,研究生申请者在礼堂内小睡。

2015年7月29日中国山东省济南市,研究生申请者在礼堂内小睡。图:Visual China Group via Getty Images

端:陆生政策及对象(陆生),在过去十年是否有阶段性的特征和演变?

:就政策面而言,“陆生三法”于 2010 年修订之后,其实一直没有太大变动。只有健保纳保的问题,曾在民进党上台之后被提上台面,因为民进党即使在意识形态上“反中”,但毕竟长期强调人权议题,因此不能不处理。不过民进党政府最积极处理的,还是陆生造成的国安问题,所以也才会在 2017 年爆出陆生周泓旭的共谍案。

马政府之所以遗留陆生的健保问题,是因为他原本想先让陆生来台,健保问题之后再议。不过民进党重新执政后,北京也在对台方针上做了不少调整,一方面发现陆生可以当作“筹码”,一方面对陆生来台也会有点警惕、担心陆生在台湾受绿营洗脑。

端:以您对陆生的接触和认识,初来台和在台期间、离台后,通常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有没有印象深刻的故事?

:但还是有一些陆生对台湾的体制有所向往,而且也不像早期的陆生那样对台湾处于“无知”状态,所以来的人可能就是对社运、公民组织有兴趣的人,因此不会太过在意国族议题。其中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性别研究领域——就这个领域而言,华文世界恐怕没有比台湾更好的环境,有些想往这个领域发展的陆生,可能就会有非常强烈的来台动机。因此,我认为对中共体制的不满有增无减,对台独诉求的理解和支持程度则大幅增加的陆生,很可能在后期会有所增加,只是隐而不显,因为一个人一旦认同人权、自由、平等这些概念的话,自然也会比较容易理解台湾人想要有自己国家的感觉。

总之,我们的确要看到陆生群体内部的异质性,上面所讲的这样的陆生之后能不能开花结果,为两岸带来正面影响,现在还很难说。

端:不同时期陆生的政治认同、政治行动有变化吗?

:我不确定前后期陆生的“政治认同”有无变化,但大部分的国族认同应该还是非常强烈、甚至是在台湾才加强的。我在文章里也不使用“中国认同”这种说法,而是使用“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的认同”——重点应该是如何分辨民族主义、爱国主义,以及对于中共政权的支持,这些概念是不一样的。之所以会有“批评党,就等于不爱中国”这种想法,其实是中共“党国不分”体制所造成的现象。我认为有种“中国认同”,是可以和“一中一台”这个概念相容的,至于这种“可以包容台湾认同的”中国认同是否有增加,我觉得倒是是值得观察的。再说,前后期的陆生在年龄上可能相差十多岁,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可能存在世代差异。

因此我觉得,中国教育部宣布暂缓陆生来台这件事,反倒会是个契机,因为这件事让我第一次看到陆生对北京政府、而不是对台湾政府喊话。说到底,很多问题的症结是北京制造出来的,但很多陆生不会去想问题是北京制造的,只会埋怨台湾人对陆生很有敌意。比如有些陆生来台之后对台湾的自由民主嗤之以鼻,却又觉得上网不用翻墙很爽,但又不去思考中共为什么要设墙。

所以近期有些陆生投书把对话对象设定为北京,甚至对中国教育部申请信息公开,其实都是个很好的契机,代表他们终于想到要跟北京喊话,意识到问题症结其实出在北京那里了。

端:过去十年中国民族主义的发展有无影响陆生的政治认同?

中国过去十年的民族主义发展令人忧心,力度愈来愈大,仿佛回到二次大战前夕,比如用国家力量推动国家公祭,可以算是反时代潮流的举动。这种现象,反映的或许是中国社会愈来愈多元化、分化,所以就更有必要动用民族主义来凝聚维系。

此外,新一代中国人接受信息的程度和量都比上一代多,这也是中共要加强控制力道和密度的原因,因为孔隙愈来愈多、需要防堵,而这种需要防堵的人,也可能会来台湾读书。

2020年3月6日,国立台湾大学椰林大道上学生在骑著自行车。

2020年3月6日,国立台湾大学椰林大道上学生在骑著自行车。摄:陈焯煇/端传媒

台湾对中国长期累积的怨恨,以及陆生、陆配造成的国安问题,也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只要两岸政权还是处于敌对状态,这样的意识就不可能会消失。

端:台湾这边呢?

:就台湾社会而言,个人的省籍和政党倾向,的确也会影响其对陆生、陆配政策的态度。但除此之外,台湾对中国长期累积的怨恨,以及陆生、陆配造成的国安问题,也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只要两岸政权还是处于敌对状态,这样的意识就不可能会消失。

端:台湾蓝绿政党的动员与政治论述,对于民众认知陆生政策的态度倾向,有怎样的影响?是影响民众的主要因素吗?

:对绿营来说,台湾是一个生命共同体,而这个共同体并不包含中国,尤其中国又是一个对台湾有敌意的国家,因此教育资源、健保资源不该对“敌国”的人民开放。这种意识,就是李登辉时代就开始在谈的“台澎金马共同体”,并已逐渐在台湾成为共识;总统蔡英文今年的就职演说,也在开头就提到了“共同体”这个词汇。这种共同体,是连蓝营都很难否认的一件事,也是蓝营近年来在两岸议题上无法提出新论述的原因,因为中华民国在现状下的稳健运作,只会不断加深台湾的共同体意识。

端:两岸民众、年轻人的日常交流,在多大程度上,能解释双方对对方偏见的消长?那些偏见,又是建立在双方哪些历史经验上,又是否有因为两地交流而有所变化?

:从 1949 年开始,台湾人就一直接受国民党的反共教育,解严之后又有台海飞弹危机,因此台湾对中国本来就没有亲近感,甚至还在 SARS 疫情之后形成“怨恨共同体”。因此,马英九上任后实施一系列的两岸交流政策,原本以为可以减缓敌意,未料结果恰好相反。这个现象,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解释。

一方面,开放陆客、陆生来台,让大陆人得以现身在台湾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除了导致一些台湾人抱怨陆客造成的问题、抱怨生活品质变差,也能让大部分台湾人亲身看到大陆人与台湾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另一方面,这些陆生、陆客的现身,也让台湾人对中国的怨恨,找到了可以宣泄、报复的目标和对象,比如直到最近,都不时仍有老师会在课堂上刻意对陆生挑衅。这些都是当时天真以为交流可以减少敌意的马政府所没预想到的。

端:陆生政策是否“再疆域化”了两地学生?三限六不、教育资源和机会的差别待遇,是否加深了陆生的困难处境?

:一方面,陆生可能没有预期到自己到台湾会受到这样不友善的对待,另一方面,陆生之间也缺乏组织连带。

虽然有些陆生的确有“抱团取暖”的现象,因而加深了陆生和台生之间的界线,但还有很多散落在不同角落的陆生,只能默默承担台湾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歧视,而这种负面情绪也可能在未来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

不过陆生之间之所以很难形成组织连带,其实也是因为彼此不太信任,而有些学生也不乐见陆生团体“碰政治”、维护自身权益——可能是下意识觉得,组织政治化或民主意识就等于台独,和自己的世界观、受过的教育不符,但这也会让他们无法找到宣泄不满的出口。

这也是我之前感到悲观的原因,因为有些陆生一提起中共政权会有不少批判,但一谈到要实际做些什么,大部分人却还是会有抗拒,这可能也是因为大陆没有成熟的公民社会,大多数人都是高度原子化的个体,作为“公民”只能效忠政府,而民族情感、爱国情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或许这种“不要碰政治”的心态,也许就是中国政治养成教育的一部分,以至于连争取自身权益,都会被他们看作“太政治化”的一件事。

如此说来,其实陆生就是个照妖镜,映照出了台湾和中国各自的社会和政治问题。

这也是我之前感到悲观的原因,因为有些陆生一提起中共政权会有不少批判,但一谈到要实际做些什么,大部分人却还是会有抗拒。

端:您认为陆生政策是否达到了其原来的政策目标?是否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果当初目标是“解决台湾私校招生不足的问题”,那么陆生政策当然有一定成效,这点从私校因为陆生不能来而哀鸿遍野,就可以看得出来,但解决了多少很难说。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解决私校问题的政策目的,也是不少陆生感到不满的原因之一,让他们觉得台湾只把陆生当工具。

然而如果目标是促进两岸交流、相互理解,让陆生成为和平桥梁的话,那么这个政策可能不只没有成功,甚至还带来了反效果。我的研究就显示,不少陆生反而是在来台之后才变得更加支持武统。

北京当初之所以会在 2008 年马英九上台后制定这个政策,应该是因为认为陆生对两岸交流有所帮助,但又依然抱持戒心,担心陆生在台湾被台独思想污染,所以才会拖了三年,直到 2011 年才正式开放,中间一定有折冲盘算的过程。到了 2016 年蔡英文上台之后,北京便对于陆生赴台更不放心,比如台办最近也会传闻会主动游说、劝退学生不要去台湾,这在国民党执政时期是前所未见的。

端:就您的观察,陆生政策在形成和执行的过程中,两岸政府是否有过博弈?如何观察中共对政策的态度和动作?

:我缺乏政策内线的消息,这些政策都是在国民党时期制订的,我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次北京政府决策时并没有知会台湾这边,民进党政府自己也吓了一跳。

台湾的民族主义兴起,和全球化进程是息息相关的,原因很简单:人总是在接触异文化的“他者”之后,才会开始认识“自己是谁”。

端:台湾被卷入“全球化”进程、以及人员频繁跨境交流的经验,让台湾民众对各类移民的态度产生了哪些影响?本地社会与政治的发展脉络,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台湾的民族主义兴起,和全球化进程是息息相关的,原因很简单:人总是在接触异文化的“他者”之后,才会开始认识“自己是谁”。此外,台湾人和外界交流愈频繁,便愈能理解到自己不被国际承认的状况、愈觉得需要有自已的国家——换句话说,全球化其实助长了台湾人对民族国家的需求与意识。

再来就是,过去只有出国的人,可能才会遇到“需要说明自己来自台湾、而非中国”的需求,但现在有很多外国人出现在台湾,就会有更多人遇到类似经验,因此推高了台湾人对民族国家的需求。

我们也已经有研究证实,台湾人对外来移民、外籍配偶的接受度正在不断提高,但这种现象却没有出现在陆配群体上,因此也证明、凸显出了两岸特殊的关系或敌对状态,如何影响了我们对待大陆人的方式。

2020年2月15日台湾国立政治大学内的连侬墙。

2020年2月15日台湾国立政治大学内的连侬墙。摄:陈焯煇/端传媒

端:您对当前台湾舆论在身份政治上的讨论趋势有什么看法?

:除了极少数的红色光谱(急统派)之外,台湾目前的两大政治板块(蓝、绿),对于“台湾作为共同体”的说法都是接受的,唯一的分歧只是中华民国的意涵如何诠释、未来要和中国大陆以什么方式连结而已。

如果用“公共领域”的概念来谈,你可以发现这种让蓝绿阵营“吵来吵去”的公共领域,其实也是形塑共同体的动力之一,只会加深台湾人的共同意识,因为就算是蓝营,也很少有人愿意生活在中共的统治之下。事实上,这些蓝绿的攻防讨论之所以可以存在,正是因为台湾存在一个可以让公民一起讨论的公共领域,虽然这种公共领域看似吵吵闹闹、没有结论,却也在推动台湾共同体的诞生——因为我们吵的是同一件事。

相较之下,这个讨论陆生一般很难参与、很难融入,有时甚至连讨论的内容和术语,对很多大陆人来说都是不容易理解的。然而如果无法加入讨论,他们注定就很难和台湾人形成同一个公共领域,也就难以和台湾人成为同一个共同体。

看到陆生开始向北京喊话、对中国教育部申请信息公开,却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那显示出陆生问题这个“照妖镜”,终于照到最大的“妖怪”了,也能让陆生看出,把陆生当作筹码的,其实就是北京政府。

端:陆生赴台政策的戛然而止,可能会产生哪些后果和影响?您如何期待未来的两岸关系?

就陆生政策而言,这个政策当初用来解决“台湾私校问题”的目标部分达成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中共才可以把陆生当作筹码、当作政策工具;陆客政策也有类似的情况。至于“促进和平交流”、“解决台湾问题”这些目标,我反倒认为并没有达到效果。

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因为来过台湾的陆生,终究是亲身体验过、经历过民主自由的人,也可能会对台湾有不一样的看法,他们会不会在大陆发挥什么影响力,仍是值得观察的,而这也是我下个阶段想研究的课题。

更极端点说,两岸问题的症结终究是在北京,台湾人之所以这么讨厌中国,的确就是北京政府一手造成的。台湾人奋斗了三、四十年,好不容易获得民主自由,因此很多人与其说是“讨厌中国”,不如说是讨厌中共政权与极权体制。我们必须让陆生体会这件事情:就算真的要统一,也必须先经历一中一台、两个中国的阶段,否则台湾人的怨气永远会积在中共的身上,难以有真正和平的统一。不论台湾最后是统是独,我都希望问题能以和平方式解决,然而北京目前的做法不仅对和平进程没有帮助的,还只会逼台湾往美国靠拢。

早前解放军少将乔良提出“民族复兴和台湾问题必须脱钩”这种说法,或许便是一个改变北京对台思维的契机,让中国未来不需因为台湾问题缩限自己的空间、把自己绑死,毕竟台湾问题是个双面刃,或许可以暂时为中共提供统治的正当性,然而万一无法完成,对自己反而会造成很大的压力。尤其,中美当下依然不在同个量级,现在如果就两岸问题摊牌,对中共其实并不有利。很不幸地,中共的体制并不透明,外界很难影响中共的决策机制,因此这个僵局有可能会愈走愈窄。

不过看到陆生开始向北京喊话、对中国教育部申请信息公开,却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那显示出陆生问题这个“照妖镜”,终于照到最大的“妖怪”了,也能让陆生看出,把陆生当作筹码的,其实就是北京政府。用这个视角来看,这次北京暂停陆生来台的决定,或许就能成为两岸思考未来关系的崭新起点,因而反而会是推进两岸议程的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