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幾天前就答應要更的文推到現在,本文行文思路會比較隨便,想到哪就寫到哪,望大家海涵。行文邏輯線就是從小到大,那些差點把我搞壞的瞬間。



小學:我如何成為一個“旁觀者”

背景經歷:我上小學的經歷比較曲折,在台灣上過小學。後來因為父母工作,沒多久又跑到上海的楊浦區上小學。最後爸媽賺了點小錢,不想讓我學得那麼累(楊浦區是上海有名的教育大區,壓力山大)就讓我轉去上海的浦東新區上小學。

這段故事發生在我轉去“較為輕鬆”的浦東新區學區之後。

因為要寫這篇文章,所以我真的深深回顧了這段在我記憶裡發臭的歷史。說實在話,去真實面對自己幹的畜生事——還把它寫下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五年級的時候,就像每個班上都會有的調皮男孩子,我們班也有個比較調皮的孩子——小甲。現在回想起來這個男孩根本算不上“調皮”,最多隻能算“不聽話”罷了,況且在那個時候,所謂的“不聽話”很多時候恰恰是因為大人故意要讓孩子去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可以說大人在發佈命令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孩子並不會輕易接受這個命令。我更願意認為,這種變態的行為充滿挑釁和“逗”,“逗”這個字眼可以說貫穿所有中國孩子悲慘的童年,因為“叔叔只是想逗逗你呀”,他們可以幹一些很無聊(變態)卻又很讓孩子難受的事——甚至是強姦。(所以從小就別逼著孩子做他們不想做的事,那隻會讓你的孩子被強姦的時候不敢發聲,因為他們習慣了。)

扯遠了,小甲經常被老師批評,甚至在全班都有同桌的時候。班主任將小甲單獨放置在全班座位的前排——甚至不惜讓他的同桌併入另外兩個人的桌子邊行程“三同桌”陣容。當然,現在看起來那麼匪夷所思地行為,在那個時候小孩不會有思考——只會服從權威罷了。畢竟如果不服從,那你也會成為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然後享受沒有同桌、沒有朋友的日子。

這並不是最令人感到難受的部分,最令我難受的是發生在小甲的一件事。其實,這件事並不只是發生在小甲身上——它發生在整個班級上,從那時候,我相信所有參與的有幼小靈魂都已經變質了。

那天,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小甲又惹了班主任生氣,班主任非常嚴厲且難聽地斥責他,小甲不甘示弱地對老師回嗆。具體的內容是什麼,我真的記不清了,反正是有來有回,最後——班主任扇了小甲一巴掌。

之後班主任轉過身對著全班說:

“有人看到我打他嗎?”

我還在詫異著,全班就異口同聲地說“沒看到”。應該說不是異口同聲,而是此起彼伏地表達著“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事”。你也不必感歎我有多“正常”,主要是因為我太笨了,我詫異的不是這個行為和畫面的荒謬,我詫異的是:“看到”還是“沒看到”?到底哪個回答能讓老師更開心一點?得到全班的答案以後,我也放心地加入“大部隊”說:“沒看到”。

聽起來是不是很詭異?對沒錯,這就是真實發生的故事。後來小甲被逼著離開了學校,感謝上帝,他爸媽算是精英分子,帶著他去了美國,後來聽說入讀西點軍校,祝福他一切都好。

從這件事我們就可以看到中國教育的縮影:它並不是在培養獨立思考的個體,它是在培養一個個絕對服從的個體。另外,它是那麼地否認個體意志,甚至會動用人群力量來“消滅”它。不僅如此,我們被馴化為“慕權”的人權,我們肯定絕對權威的存在合理性,我們絕對相信它的行動必然有合理性,這並不是我們需要思考的。

你想想看,這個環境下 性侵孩子的行為能不氾濫嗎?這簡直是虐待孩子的最佳培養皿吧。

其實回想這件事的時候,最讓我感到惡心的並不是老師。他也只是這個惡臭體系長久以來的“一環”罷了,最惡心的是同學們的反應,竟然如此條件反射。我清楚記得一個畫面——

我的前桌A轉頭對前桌B說“你看到什麼了嗎?”

前桌B笑著回答“我沒看到啊?你看到什麼了嗎?”

前桌A回應:“我也沒有啊。”

然後倆人輕蔑地微笑著。

他們的行為是更深一層的——表達著一種互相的認可。仿佛自己已經跳過小甲的那種被剝削階級,通過輕蔑地微笑和諷刺的交談 躍遷到了“剝削他人”的階級了。不僅如此,他們通過這樣的談話來進行彼此確認。

這是最惡心的。

我必須承認,我也很惡心,因為我也參與了這場對靈魂的“屠殺”。我失去了共情,甚至是對自己的共情。之後這樣的事也再一次發生過,但是那時候我選擇站出來了,只是沒什麼效果。

對了,老師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以後,又打了他幾巴掌,每一次都問了一遍大家“又看到嗎?”


小乙是全班公認的搗蛋鬼,很可惜的事他的成績居然處於中等偏上。不過那時候班上不管成績多差的人都可以嘲笑、鄙視他,很可能是因為這樣的行為收到了班主任及其他任課老師的“默許”——我們的行為是正義的。

那一天小乙是值日生,被值日組長分配去擦黑板。值日組長也是老師喜愛的“好學生”。那一天我也是值日生,所以我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值日組長和他的朋友一起在甩抹布,然後我清楚地看到他們交談了一陣,然後眼神會意了一下,就繼續用抹布當光劍互甩——直到他們故意甩到了在旁邊擦黑板的小乙。小乙帶著略微生氣的語調說“幹什麼呢?別玩了!”然後繼續遭到了值日組長和他朋友的無視,抹布打在小乙的臉上、校服上。

之後小乙也操起抹布甩在他們臉上。

值日組長和他的朋友很生氣,說“要告老師。”然後罵罵咧咧地指使小乙去做值日組長該做的工作。小乙迫於“老師”淫威,只好忍氣吞聲,過程裡小乙也曾經反駁,回罵,但都被組長一句“一會全部跟老師說!”擋了下來。

之後,他們還是告老師了。我也去告老師了,我跟老師說了我的擔憂,因為我發現小乙並不是壞孩子——我開始意識到,“小乙是壞孩子”有沒有可能只是大家一廂情願相信的一種“意像”罷了?

但是老師讓我走了,之後老師既沒有懲罰小乙,也沒為小乙說話,什麼都沒有發生。大家繼續欺負小乙——沒錯,打著老師的名號。


中學:發動人民斗人民

中學時期,我們班是全校有名的問題班——一年換了四個老師。每一任老師都覺得在這個班上耗費了太多精力。但是我相信我們班的同學之所以調皮,有很大的原因是在:小學時遭遇畸形的教育後,我們又正處於青春期造成的。如果用更理解、開放的角度,搞不好會有不錯的教育成效。

我印象很深的是,老師因為生氣威脅要將我們留到7點再放學。

也忘記發生什麼事,老師讓我們所有人在位置上正襟危坐反省(不知道什麼事,我大腦裡對這段記憶寫著:不幹我的事),並且提出要求:只要有一個人發出聲響或者不正襟危坐,就要延長五分鐘。

這種行為就是逼著我們罵那些不小心動了的同學。

沒啥好講的,發動人民斗人民的戲碼,那時候我們也沒想過真正腦袋有問題的是講台上的那個人。


高中:應試教育下畸形的年輕人

高中第一年我是在浙江讀的,這間學校很有事。

也是到了浙江我才逐漸開始知道中國的高考壓力、升學壓力是什麼。畢竟之前在上海,在中國的教育體系下真的算是非常輕鬆愉快的了。

我們在高一的第一個學期,光是《數學》就需要學4-5本教科書的內容,而且我一開始以為這4-5本是超前學習高一的所有課程,結果並不是。浙江的教育節奏就是那麼快,一年要學將近10本書的內容。而這僅僅是一個學科而已,想想看高一需要學10門學科,這是多麼大量的學習內容?舉例來說,每次月考——只要有人所有科目都及格——這個人一定是年級第一。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任務,誰可以辦到同時學那麼多內容的情況下都可以學得好呢?不過也是有人能做到的,只是不是我罷了。

在高一的第一個月我還有試圖“掙扎過”,盡力追趕數理化的學習進度。但是到了第二個月,我發現班裡物理第一名是40分,倒數的我是20分,我就釋然了。之後的我數理化課都在看名著,畢竟不能總是睡覺。感謝數理化課,幫助我開拓閱讀量。

其實我在那段時期就像一個觀察者罷了,因為我高二就回上海讀書去了。畢竟在這生活的日子不是人待的——每天上到10點的晚自習,隔天早上6:30早讀開始。每週上6天課,這日子是人待的嗎?不過在那個時候,感謝我閱讀的書目,我開始觀察這些同學,我發現他們實際上陷入了一場死局。

每一個月,都有消息說隔壁班的誰誰誰離家出走去上海工作了,同學們談論的內容視野也很狹窄,他們跟我在上海接觸的同學完全不同,甚至有人在上高中信息課之前沒有碰過電腦。我第一次接觸到了二線城市——資本家嘴裡的下沉市場。當你第一次接觸到它的時候,你甚至會本能地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真實存在,因為它實在太虛幻了——這個離上海兩個小時車程的城市,居然存在著這樣的人,存在著這樣的事。仿佛你乘坐的長途巴士是一輛時光機,把你拖向的是80年代的中國城市。

他們的人生大多已經註定好了,這所學校的20%才能考上大學,而且是三本。大部分人會讀一所專科,然後繼續走向上海——那個當年同學們逃走的方向,只是他們晚了幾年,一切都只是殊途同歸罷了,可能就連我也是?

我印象裡最深的是一個叫“馬哥”的人。我高一的那年他高三,常常來我們宿舍串門,因為台灣人宿舍有熱水可以洗熱水澡。但是他看起來非常頹廢,每天頂著一個看起來非常個性但是又很廉價的耳罩式耳機精神恍惚地去上學。我問過學長,他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上學。學長的回答驚呆了我——他曾經是全年級第一第二名,好像考過一次第十以後,就逐漸回不去了,也開始逐漸放逐自己了。

我想,他可能早早就發現了這一盤死局了,只是至少之前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但是現在命運看起來已經不給機會了。

對了,學校的性教育非常匱乏,導致學校的性行為都很奔放?每年都有很多不明原因懷孕的人。也可能這是為什麼學校旁邊那麼多小旅館吧?

《少年小趙》放這張圖只是因為跟中國教育有關 就跟小趙有關



大學:談一場戀愛就是最好的教育

可以說,我差點因為之前的12年教育+我父母的畸形教育毀了,不過至少在大學的這四年,我逐漸成為了一名“正常人”。

這要感謝我的前女友,可以說她教會了我一切。她是學心理學的。

其實這部分並不應該歸在“大學”,而應該說是“我如何逃離我母親的畸形價值觀。”

我媽媽真的是非常傳統的台灣母親:我打你是為你好,不打你才是不要你;除了學費你要買什麼都要自己掙;爸爸媽媽給你的東西都不是應得的,你要感天動地般的感謝;你看,媽媽今天出門等你沒有生氣,你出門等媽媽也不能生氣;不要跟別人上床,想想看你妹妹跟別人上床你會怎麼想?

沒錯,到了上大學之前我都是認同我媽媽的價值觀的,這也不能怪我。我在這種教育下熏陶了20年,我怎麼能夠這麼久地抵抗?只能加入了吧。

但是因為我和前女友在一起,我逐漸認識到“愛”應該無私,愛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最真實的想法,它不是——你做了什麼,所以我也可以做什麼。而是,你做你想做的,我也可以做我想做的,但我們仍然可以相愛。在愛或者不在愛裡,我們都是真實、自由、具有獨立思考的個體,我們可以做我們想做的。父母也是如此,孩子可以通過溝通理解父母,而不是感情勒索——那只會毀了孩子的道德觀。

我問過她,她未來會怎麼教導自己的孩子。

她的回答讓我很驚訝:教導孩子?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教導孩子呢?我的人生很成功嗎?我的人生只屬於我個體的經驗吧?我憑什麼去教導他呢?我只能給他我的愛,當他的好朋友,跟他談談我自己的看法。我可以分享我的生命給他,但是我絕對沒有權利“教導他”,沒有任何人有這個權利,只有他自己才能親自體驗生命。

當然,我沒有責怪或者討厭母親,我理解她——這幫助我更好的愛她,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