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科學家不安份?

古爾德配給科學、宗教的「份」不合實情、也不合理,是科學家和信徒都不願意「安」的。宗教說法涉及經驗事實,當然要受科學的檢驗,上文交代過,不贅。然而,所謂超自然,不管是否與宗教有關,科學家也要管,是越俎代庖嗎?

R. G. Ingersoll

首先,科學一向只限於研究自然現象,但是自然的領域卻隨科學發展而擴大。因為自然和超自然是兩個此消彼長的領域:超自然代表了人所未知的現象,等到人明白其中道理,就不再屬於超自然的領域了。天象、天災,疾病等等,都是從超自然變成自然的。正因為人的知識有限,才不要畫地自限。尤其現代大腦科學的發展,叫從前無法研究、被宗教界視為禁臠的領域一一解禁。例如:宇宙的起源、人類的道德、意識、自由意志,以至有沒有靈魂,都能用科學來研究。借英格索爾(Robert Green Ingersoll, 1833-99)的話說:「我們的無知是上帝,我們的知識是科學。」

按:其實蒙田早就說過了:「什麼叫奇迹,在於人對大自然有多無知,而不在於大自然的本身。」(Montaigne (1580; 1588: Bk 1, ch. 23))

其次,神迹、輪回、鬼魂、煉金術、超感知覺(ESP)、心靈致動(telekinesis)、占星術等等,都有涉及自然的一面,否則無從感知,就無所謂超自然現象了。例如:既然信徒相信祈禱不只是與上帝交談,不只是冥想練習,而是有實際功效的,這個信念就可以用科學方法來檢驗。現代也的確做過這種研究,有幾次做得十分嚴謹,包括坦伯頓基金會贊助的,請神學生等為病人祈禱,有對照組,雙盲設計等等,結果都顯示:禱告無效。宗教方的反應,不外「沒有證據不代表沒有」、「神不受測試」(參〈4 什麼叫不相容?:結果上的矛盾、哲學上的矛盾──《信仰不是事實》大要 2019D13〉4.3節)云云。但是,如果結果顯示有效,信徒一定歡天喜地,大肆宣揚「科學證明信仰」云云。一句話,賴皮。

歷史上的超自然事件,要驗證也許不容易,卻並非不可能。其實歷史學家就常常做這種事,除了衡諸常理,還可以實地、實物調查,借助考古學,參考當代其他資料,特別各自獨立的記載等等;即廣義的科學方法。以耶穌復活為例,可信嗎?四卷福音書都是事後幾十年寫的,作者不確定是什麼人,但都不是見證人;而除此以外,當代沒有任何相關記載。可是保羅不是見證人嗎?《摩門經》前面有11個見證人簽名,有三個還親眼看着天使放下金頁。《摩門經》的活見證,不是比四福音和保羅強得多嗎?如果基督徒不信《摩門經》,為什麼又信《聖經》呢?

按:歷史學家憑什麼知道千百年前發生過什麼事呢?神學家克雷格寫了一篇長文,大費周章地解釋:為什麼專業的歷史學家都不相信耶穌復活?洛夫斯特看了,寫了一篇四兩撥千斤的短評,幾句話就把克雷格戳破了。科學是跨學科的,歷史學家也有科學精神。

道德也可以用科學來研究。世界各地的人都有類似的道德直覺,這種現象並不表示道德有什麼超自然的來源,別說來自上帝了。其實所謂「先天」的感覺,是來自演化和學習。如果道德只是上帝給的一套東西,為什麼中古的道德觀遠不如現代的道德觀呢?為什麼從前蓄奴、虐待人、歧視女性妥當,現在就不妥當呢?動物也許談不上高尚,許多卻有趨同演化般的「準道德」行為,難道上帝也把高貴的情操賦予老鼠、猴子、狗、烏鴉等等嗎?對照人類的發展,道德不過是適應小群體生活的生存法則,動物如此,人也如此。至於人類的利他行為(altruism),有些信徒津津樂道,認為違反生物本能,一定是神所賜予的云云。許多人看過網路上的影片,一隻母貓餵奶時,吃奶的不止自己的小貓,還有小鴨。杜鵑托卵寄生,把蛋下在別的鳥的巢裡,寄主卻含辛茹苦的把杜鵑幼雛養育成鳥。母貓、母鳥的無私奉獻,可謂利他的極致,為什麼沒有人主張貓鳥的道德證明上帝存在呢?總之,道德像語言一樣,都有先天(演化)的根,再經後天的習得,因應不同文化長成同中有異的不同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