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班,去了常去吃的港式飯館。它存在一個不起眼的社區公園旁的巷口。拉開餐廳門,闆娘一如既往的不怎麼招呼客人。點餐時,也不改一張嚴肅的臉。

開頭就問:「吃啥?」「一個?」

絲毫都不少港人直接的性子。

點完餐後,我隨意挑了個座位,拉了張椅子坐下。

那天下班晚了,當我開始用餐時,旁邊幾桌的客人擦嘴的擦嘴,收拾的收拾,準是用餐完畢,沒一會兒的時間,餐廳裡就剩我一人在吃飯。


不多久,身後一聲開門聲,進來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品味,更勝衣冠楚楚,經典的格紋手帕,經典的放在外套左胸前的口袋,更別提一身西裝細緻的配色,是如何吸住設計師的目光。他拿著一手啤酒,說著符合他形象的英式英文,喊著「Dav ,Liz。」很明顯的跟餐廳老闆關係甚好,就連老闆都特意從廚房出來打聲招呼。

他用粵語點完餐後,他在離廚房最近的座位入坐。


我右手握著筷子,左手若有似無的滑著手機。

一臉嚴肅的闆娘,出了櫃檯,手裡端著兩盤下酒菜,在男人斜對面的位置坐下。沈默的空間,只剩廚房大鍋快炒的聲音。

「喀」一聲的熄火聲,老闆端著剛出爐的菜,在男人面前做了下來。男人吃了兩口菜,喝了幾口啤酒。開口說了:「我把英國的護照燒了。」又順勢夾了幾口下酒菜,只聽老闆娘火大的責備:「別喝了!燒什麼護照呢!」男人略抬了頭,放下手上的筷子,

「如果有任何一個香港人,因『自由』而死在中共手裡,英國就是最大的幫兇。」

老闆開口用粵語說:「家早就不是家,香港也不是香港了。」那字字皆是千斤重,身旁的闆娘已是淚眼婆娑,然後他們沈默了,我靜靜地起身,默默地關上了店的門。


沈重的議題縈繞在心頭,想起認識多年的香港朋友。滑開手機,點進了他的社群媒體的頁面,頭像封面早就換成一片黑色,塗鴉牆上獨留「事過不境遷」五個字。對話筐的訊息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來來回回的幾次,我放棄了。


曾經富饒的商店街,如今是空空如也。

正如海嘯般席捲而來的絕望,掏空了所剩無幾的希望。在這曾經是繁榮,充滿文化、包容的大城市。


那時候,對於未來無人說得準。而握有權力的英國,不顧港灣居民的意願,毅然決然地在這場世紀博弈中豪賭了幾百萬人們的一切,只為了幻想未來能收割這座擁幾億人口的自由市場。國際間亦是虎視眈眈著香港背後的中國處女市場,放著無以計量的利益不說,大量的勞動人口,也可以大大的減低商品的製做成本。然而港人是這場賭注中唯一的籌碼,被賦予了翻轉極權與社會主義的等等奢望。


可曾經尊貴的人類,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腥風血雨,人們除了撐起那無法抵禦的傘,更緊握身旁同伴的手,而這一刻終究碎裂成了一隻隻微小的螻蟻。

這個破曉之前的夜,太黑暗了。

所有的正義、民主、自由都不見其微光。

人們在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探著,同伴的肩膀,燒燙的槍管,或是能逃生的出口。

所有的抗議、槍聲、啜泣、嘶吼、喘息聲,在這個悶熱的夏天徒留沒有盡頭的哀靜。


事到如今,我已不知道要如何去看待這塊土地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

我默默的祈禱,有更強壯,更溫柔,更有力量,更寬大的手,去接過那曾撐著黃傘的手。

願平安 光榮 歸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