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版的封面,駱駝出版社。

閱讀心得

龔鵬程在「台灣文學四十年」這篇文章提到的台灣文學史問題,我將他書中的話拼湊起來,做成幾千字的摘錄,給大家看看。有些問題在中文、台文,以及其他系所師生這幾十年來的努力之下,已經得到很大的改善,不過仍有些問題需要持續努力或是警惕,儘管龔鵬程的政治立場、文化認同,與許多研究台灣文學的學者、筆者有很大的不同,但我們不應該「因人廢言」。

當中有一句話滿犀利的,他說:「一篇爛東西,不會因為它努力愛台灣、用心認同台灣、具有反帝反侵略反壓迫的什麼台灣人精神,就忽然變得金光熠熠,可以號稱是文學,且足以留名於文學史冊。一如屈原不認同中國,文學史也無法將它除名。」確實,作家、學者不論抱持某些意識型態,或是某某精神,並不能將自己作品的粗糙、不成熟合理化,甚至予以聖化。


這本書大致的內容,有以下幾點:

台灣詩歌的童年:文治社會的形成、士紳階層的出現、文人階層的表現、台灣詩歌的特點、折枝與竹枝詩歌

台灣文學四十年:豐富、或者空白?—戰後到國府遷台初期、反共,以及其他!—所謂反共戰鬥的年代、論爭、論述、論難—文學史解釋權的爭奪、回顧的眼光與方法—歷史、文學、文學史

武俠小說的現代化:呼喚新武俠的聲音、新派武俠出現江湖、武俠小說的常與變、從武俠小說到小說、敘述模式之變革史

商戰小說新世紀:新商戰歷史演義、現代企管思想之發展、「日式管理」的衝擊、現代企管與傳統政治文化、傳統文化與社會發展的辯證關係

論高陽說詩歌:文學與歷史

本土化的迷思:文學與社會:過激的本土化、法西斯的幽靈、對土地的迷信、戀母弒父情結、迷思化的本土


以下是針對他書中內容所做的摘錄:

對歷史進行高度簡括化約之工作,必須排除大量認知材料,養成了漠視事實的論述風氣。

 「……因為出版量太大了,整個文學界出版界又缺乏嚴格且長期的評選制度,大多數的作品作者都消融於季節變換的溫度中。故偷懶的觀察者,既無力面對如此龐大的文學現象,便可不斷依其意識型態來建構所謂的台灣文學發展地圖,或想當然爾地描述文學發展之趨向,不需要再注意什麼事實。」

「……顯見此類論述系以小說為主軸的,詩與散文之發展並不居時代標示者的地位,故可逕予漠視。且唯有漠視現代主義在五○年代主流之事實,才能解釋五○年代是個意識型態宰制與對抗的時代、六○年代是「提倡以『橫的移植』來代替『縱的繼承』、產生西化與游離現實的『無根與放逐』的年份(均見葉石濤,前揭書)」 


排除大量認知史料,對歷史採取單線簡化之敘述 

「本土主義的論述者,把台灣文學史先一刀劈成台籍人士或外籍人士的文學,具台灣意識或不具備的文學、所描寫為台灣社會或非台灣社會之經驗的文學,然後提出一套愛台灣、認同鄉土之類的『標準』,心安理得地把後者切除在外。於是台灣文學史的研究與論述對象就去掉一大半,只剩下一小撮可做為『真正』台灣文學史的材料。再以小說為敘述主軸,漠視或排開其他文類(傳統形式的詩、詞、曲、古文、駢文、戲文,現代文體形式的散文、詩、劇本等等),討論對象又更縮小了。而就在如此狹小的範圍中,有些人還要進行再區分,劃掉非現實主義的作品。依此構成之文學史敘述,其貧瘠、單調、簡陋,可想而知。」 

「非本土主義或許不致如此激烈,也不必進行台灣文學史的省籍、台灣意識、經驗內容區分,但『新/舊文學』、『純/通俗文學』的分判是普遍存在的。……」 

「至於所謂『通俗文學』,更是難以辨識其與『純文學』的本質區分究竟何在。如歷史小說、武俠小說、科幻小說、愛情小說、推理小說等,其實都是類型小說,絕不能因其流通廣遠便開除它的文學籍貫,貶為『通俗作品』,而心安理得地不予論議。何況,在台灣,通俗文學與所謂純文學作品群重疊度很高。許多正統文學的作家,往往也是『通俗文學』的主要創作人……除非我們固執浪漫主義時期的品味,我們便不能不以所謂通俗文學為現代文學史中極應注意的角色。」 

「而假如從所謂通俗文學的角度來勾勒台灣四十年來的文學史……也正暴露了我們現今以純文學為範圍的論述,其實充滿了虛矯,所構造的也只是單線簡化之歷史。」

 

單線簡化的歷史論述,因為缺乏豐富而具體的認知材料,所以往往只成為運用一套簡單概念或「史觀」編列有限材料之作 

「這種現象,呂正惠在評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時,曾經非常準確地指出:作為一位歷史家,我們應該盡力求取歷史的具體過程,讓我們的史觀建立在具體而廣闊的歷史基礎上:台灣文學界有時太過重視意識型態而忽略客觀的知識,故既不能說服別人,又變成小圈子內的自我標榜認同。這段話真是語重心長,也與我們的看法若合符節。」

「鄉土文學論戰以後,受整體社會政治形勢之發展所影響,論述台灣文學史者,大多高舉現實主義大旗,以之為創作和批判的南針……。」

「這種立場或文學觀,運用在台灣文學史的論述上,會出現什麼問題呢?是對於不寫社會之實而探索人『存在處境』、心靈狀況、意識內容的作品,因無法理解也不予認同,故輕予貶抑或摒棄不論。對寫其他『社會』之作品,如科幻、歷史文學,或以大陸、美國、香港、東南亞華人社會為描寫對象者,亦完全不能也不願處理。其次,處理文學與社會的關係,極為機械單調,大抵停留在『庸俗的馬克思主義』層次,將文學的發展和社會結構的變遷,看成一對一的符應關係。三為一旦相信文學是社會的反映,則對文學發展歷程解釋,便必然導向那『社會究竟是何性質』的爭論。」

 

偏重文學社會性的論述,不僅對社會所知有限,更忽略了文學的自主性 

「……文學之發展,自有文學上的理由與藝術追求,對不能只從外在社會面去解釋。而這種以建立『文學的文字』為目標的文學創作及批評行為,事實上也綿互數十年……文學史的探索,必須注意文學內部典律構成與瓦解、風格沿續與變遷、體式綿延與擴大之類的問題……文學正如其他各種社會事物一樣,本身也有其規律與運作方式,不全然與政治、經濟狀況合拍的。可惜我們少了明白這一簡單道理的研究者,所以在台灣文學史論述中,特別欠缺文學自主發展的觀點。」 

龔鵬程認為當前討論台灣文學史者欠缺各種基本史學訓練,往往隨意檢擇事例,鋪衍構架之,不僅高度簡化歷史內容,且有意構造出一種單面的歷史,彷彿台灣的文學「一起始即具強烈的抗爭性與明顯的悲愴色彩」。他也認為一些文藝界人士在論述文學史時,往往具有「為自己定位」的性質,藉著歷史論述來「自我表白」、「自我證明」、「伸張自我意志」,而不太懂得如何將自己身歷其中的事情,予以客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