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籍即將被以失落遺產視之的當代,研究文學、以至於替他人書寫的再書寫看來都像某種直拗,若不是將之視為良心事業,就是有些不合時宜的浪漫。《書評職人》收錄了政大台文所教授范銘如之於書的書寫,包括了「文學、時代以及理論觀念」,文學部分即針對文本本身進行評析,連帶在主題與歷史方的橫縱軸上替作家定位,如平路、西西、朱天文等中生代的響亮名稱,或許是作者自身研究領域影響,其所關注的泰半也跟女性意識有關係。時代則是自2005年始,至2010年每年一篇的書壇回顧,間雜以對於書評、文學理論等議題的看法。最後,空間則是頗具意趣的思考了文學與空間之間的關係,如同地方誌的寫作與定義、閱讀與創作時各自的空間意涵是什麼?在關注歷時性大於空間背景的趨勢下,其所指出的乍不可見的空間,的確是書中一處燦然亮點。


范銘如著/ 書評職人/聯合文學


  該說是稱讚嗎?在讀完前面數篇書評之後,並沒有想要找尋原著作來讀的慾望,一來是作者剖析作品內涵的概念明確,如解剖生物般拉開絲絲牽連的有機體,哪個部位意喻著什麼、那些指陳所發展的方向尚有何者可能、或連結到作家創作的底層思維與傾向,一切明晰,易於入口。當然,文學最終還是要回到作品自身的閱讀,之於理解閱讀不夠例如我而言,這像是速食取餐車道,得以迅速而粗略地架構名家面貌。

  自身缺乏興趣或許也與閱讀取向有關,衍伸而論,閱讀與否本來就取決於個人偏好,書評作為推廣閱讀的功能,更多時候是徒勞無功。難以透過一篇文章重建出對方所愛的書堆模樣進而誘發閱讀,那麼書評最終目的在於何處?若你推崇的是從來無人涉足的幽靜岔路,是一塊寂靜甚顯得有些寂寞的指示木牌,意義也無法攀附於上頭。

  或如作者自己在訪談稿所言,書評是拆解作家設下的精妙疑陣,如兩造魔術師競相破解,想要解構那些幻麗魔障背後的真相,所謂隱喻、所謂概念、所謂核心意旨,這像是純粹智性的對奕遊戲。然實際上,論者自然不會與作者在同一位階,他們作為舞台上的理性配角,是盡量避免搶過書籍的風采,說是精彩,那也是另一種精彩,但難免有些為人作嫁的尷尬,書評是附屬的、依賴某作品的非獨立存在,它帶給寫作者的成就感總是打了折扣,一如其所言,是「吃力不討好」的手藝。

  那麼就實而論,書評之於閱讀者的根本價值在於何處?寫下一本又一本的影武者,他替君主(被評之書)推陳敷衍,策畫行事,類似於功用取向的幕僚,將狀似艱澀的命旨解釋給更廣闊的閱讀者知曉,同時呼喊著,這裡存在這這麼樣一個作者。在閱讀與思考過後,或許先不在乎主體性孰先孰後,寫書評的人最先最先的渴望,那萌發自下筆前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天啊,這本書談的內容挺不錯的,我想讓更多人知道」,起初都是很簡單的,只是後者未必能夠達成,因為你想知曉的未必放諸天下皆是,更多人不喜歡「被知道」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作者的想法是,只要能讓對的人當下找到那本對的書,就是一件困難也極為美好的巧合,進一步是,不要渴望轉開每一處逼仄鎖孔、任意評價他人在意的優劣與否,而是要成為一陣自在無礙的風,視之透明、抓而無狀,拂過還有些舒服,但有需要的人會觀察到、那可能引導到某個地方,文化本來就近似於無形流動,沐浴風幕之中,可以梳理自我該前往的方向。

  而我希望成為那樣的一陣風,不過份在意每次寫出的回饋,不將自身所做視作陳義過高,回歸最初,也只是因為它挺有趣的,值得書寫罷了。